2010 05/31 不过一生

吴卓羲走进房间的时候，林峰正睡着。

跟在吴卓羲背后的林小妹想要过去喊醒林峰被吴卓羲拦住了，他坐到床边的椅子里，只跟林小妹要了一杯水。

林小妹出去之后，午后的房间里，剩下微风偶尔撩起窗边薄帘的轻响。

吴卓羲盯着窗边茶几上一缸热带鱼望了一阵，便也迷糊起来。

 

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腰背被椅背折磨得生疼。

刚张开眼睛，就看到对面床上的男人正眨着眼睛在看自己，苍白而瘦削的脸上蕴含着一个已经成型的笑意。

吴卓羲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抹嘴角，还没有碰到嘴角，看到那人慢慢扯大的笑容又把手放了下来。装出唬烂的样子，瞪大双眼。

但是看床上的人，脸上刚刚出现丝笑意就咳嗽起来，只得掐掉了耍宝的桥段，捧起床头柜上大概是林小妹送进来已经有些凉了的白开水，坐到床头扶起林峰，喝了两口水。

咳嗽被平复了下去。

中途林小妹又进来看了一趟，看到自家老头子有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也就放心的走到自己的房间去顾那两个正淘气的双生子。

吴卓羲本来想要再坐到床边那硬得跟石头一样的椅子上去，林峰举起手压在他的胳膊上，于是他也就顺了主人的意。

帮林峰叠起枕头，又拽过一边的大靠枕塞在背后，吴卓羲在靠下去的时候似乎听到自己的脊椎骨发出舒适的嘎吱声。

又端起那杯白开水喝了两口，忽然感觉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腿。

“催了那么久不来看我，现在来了又只顾睡觉喝水，你不如不来算了。”林峰的嗓子压得低低窄窄的，似乎随时都会咳出来的样子。

吴卓羲望天翻了个白眼，想，我来的时候谁睡得香还不知道呢。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于是便外出拍戏的辛苦，导演不放人的辛酸，同剧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又皮得不听管教说了一大通，才发现自己又官方了。赶紧停下来，发现那边林峰已经在努力摆出一副“你记者会都开到我房里来了”的样子。只得最后用嘿嘿几声做结了事。

房间里似乎又一下陷入了极静的笼罩。

林峰把捂在嘴上的手拿了下来，看着吴卓羲明显又被晒黑了一圈的脸，和外往下的脖子上有个明显的“黑白”分界线，一时心里就好像倒了五味瓶子。“听说你这次居然接了部古装戏，大夏天的跑去出外景，是怕自己不够中暑吗？”

吴卓羲本来想要豪迈的挥挥手，但是看了看床上不大的位置，最后就只撇撇嘴，“现在武打戏好拍啊！想当年我们拍大唐那会，又是上山，又是下水的，还得吊着钢丝满天飞。勒得个大腿红红肿肿的，洗澡都不敢往上涂肥皂……现在小家伙们不过是在块绿布上面跑跑跳跳，剩下的就全部交给计算机……你说这叫个什么事！”

大唐是个好话题。

只要是当年那一班人聚在了一起，就没有几次能够撇开这个话题不说的。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所以吴卓羲和林峰做了一辈子的兄弟，从戏里，到戏外。

吴卓羲又很兴奋的说了一次大唐，虽然听众只有林峰一个人。

渐渐的，他又说到了流金，说到了岁月，说到了少四，说到了后来又和林峰一起拍的两部连续剧……

林峰就安静的听着，弯着那双仍旧闪亮却不年轻的眼睛，就好像他们还年轻的时候趁着拍剧的空挡，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给那些没有去过内地外景的后辈们听；像他们总是用着那些是是而非的官方语言讲给那些总想要从其中扒拉出一些八卦的周刊记者们听；就像他们在夜店里的昏暗灯光下，讲给那些曾经一起经过那些岁月的好友们听……

吴卓羲说：“这次去内地遇到了李倩，她说她过一阵有空了就来看你。”

林峰说：“前两天小怡刚刚来过，还带了我最爱的街边鱼蛋，可惜她刚一走，小妹就把鱼蛋偷偷藏起来自己吃掉了。”

吴卓羲说：“下次要是再接古装戏一定要求导演不许用电脑，一定要给那些小鬼头们吊钢丝。”

林峰说：“好啊，下次吊钢丝的时候我一定打电话去跟你们导演说，吴卓羲吊钢丝最好看，一定要多点吊钢丝的戏份才好。”

吴卓羲说：“下次我们再一起拍戏吧，你还演坐着轮椅的无情，我演推着你走的冷血。”

林峰说：“满脸皱纹的无情和腰酸背疼的冷血一点都不帅。我们去演寇仲和徐子陵吧。这次一定要让我演徐子陵……”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林峰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就连咳嗽都停了下来。

吴卓羲说，其实我早就回香港了，我原本也想早点来看你的……

林峰点点头说，我早知道了电视上那阵都播烂了，吴卓羲风流不减当年，fans接机，师奶和少女挤爆机场。

吴卓羲叫起了撞天屈来，那天不过是来了三十个fans，那漂亮的mm是那个师奶带来的女儿！

林峰斜了他一眼，看fans都有第二代了。

吴卓羲彻底无语。

 

晚上吴卓羲留在林峰家吃了晚饭，林小妹笑着给他们把晚饭端进房里，说吴伯伯在爹地的饭都要多吃两碗。

吴卓羲笑着骂道，小丫头片子，要叫Ron哥！

林峰凉凉的开口，不小了，都两个孩子的妈了。

那晚吴卓羲理所当然的留宿下来，林小妹想要去整理客房，被林峰制止了。

得了，两个老头子，瞌睡也少。我们挤在一起困了就睡，醒了就聊。把几年的话都聊完，他不来看我，我也没损失。

林小妹放下被子大笑着出去了。

“还生气呐？”吴卓羲搓着手站在床边，看斜倚在床上喝水吃药的林峰。

“有那么些时间生气，不如早点睡觉。”林峰放下水杯，躺下身去，却往里靠了靠。

吴卓羲嘿嘿笑两声，钻到外面的一床被子里。

突然的凉意，小腿肚子一阵的抽搐。吴卓羲只有努力的伸直小腿。

“怎么了？”林峰转头问。

“小腿抽筋。”吴卓羲烦躁的在被子里踢了两下。

突然，从没有掩严实的被角那儿伸进来两只热乎乎的脚来。刚刚好的贴到他冰凉的小腿肚子上，吴卓羲从小腿到心里似乎都暖了起来。

“嘿嘿，还是林氏出品暖脚壶最管用。”吴卓羲贴了过去，隔着被子差点把林峰整个抱起来。

“滚，我是因为被子里太热了，伸出去凉快一下。”林峰小力的在吴卓羲腿上踹了一下，跟挠痒痒似的。

林峰被抱着，迷迷糊糊的，就好像又回到拍大唐那会儿……在大陆简陋的旅馆里，他和吴卓羲在一张床上，抱着被子挤挤挨挨的取暖。

就听到吴卓羲那把声隐约在耳边响起，“阿峰，我们明天一起去找Bosco吧，他们家小孙子可好玩了。”

“恩……阿Co和杏儿昨天才带着小孙子来看过我啦，明天又去，你还让人家休息不了？”林峰也就迷迷糊糊的应着……

“那要不然去找阿佘吧？她现在应该也在香港。”吴卓羲抬起头看林峰。
“你怎么总想着往外折腾？就在我家休息两天不好？”林峰睁开眼望了两眼，又闭上眼迷糊上了。

神智渐远的时候，他似乎听到吴卓羲在说，“除了我，你总会还有想要见的人的。阿峰，你慢慢想，等想到了……我们就一起去……湾仔，九龙，上海，云南……”

林峰听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湾仔九龙，那里有好多家的小吃店很久没有去过啦……

上海的油焖大虾不错，云南……还有十八怪呢……

他们约好了，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吃下去………………

 

林峰走的时候很平静。就好像他的为人，安静而且腼腆。

吴卓羲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吃饭，放下电话之后，他默默的把饭吃完。

林峰总是说，不吃饭不开工。

 

葬礼的时候，大家都往棺木里放了一样林峰喜欢的东西。

吴卓羲掏出那串他结婚的时候林峰还给他的公寓钥匙，塞到林峰的手里。

阿峰，说好了……来生还是好兄弟……

 

End